他从迷雾中踉踉跄跄地走出，雾气仍未散尽，四周隐约响起悲嚎泣戾之音，分不出是风声，人声还是兽声。眼中不见前途，两手空空，也不知本该长眠的自己为何踏上这段未知的旅途，只是借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吸引力往一个方向走去。
雾气散了一角，想象中的天光却没有照射进来，依然是黑的，冷的，空旷的，他才发觉这是个山洞，一个怪石堆积阴风测测的巨大山洞。他不记得自己来过此地，双脚却坚定地跨过零散的乱石，仿佛无形中有种指引。他不明所以，此刻内心也异常平静，静得能够听到两个心跳的节奏，一个缓慢有力，一个急促轻巧。
就在这时，那两个截然不同各自为政的心跳都猛得停滞了一瞬！他维持着一只脚还没从石头上放下的姿态，眼也不眨地盯着前方石堆中一个模糊的形状。从石缝中漏出银灰色的披头长发，弯曲的手臂处还能分辨出衣服的款式，一个脸被遮住，下半身全被石头压住的人……他深深吸了一口气，一个名字即将从喉咙蹦出，正当他要不顾一切地朝那人跑去时，一双冰冷的手从背后遮住了他的眼睛。
“！！！”
“……不要看。”低沉暗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。
他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，只感觉那冰冷的肌肤接触将他刚刚所有的情感统统逼退，如同一团火被猛得扑灭，仅余留几点火星在空中明灭。那还未出口的呼唤，就这样消逝无踪不可寻。
“为什么？”他问。
“不要看……”那人说，“这不是你现在该来的地方。”
“这是冥土幽府吗？绮罗生应该已经死了。”他想起来了，他的身份，最后的那场血战，还有友人的挽回之声。
他从遮眼的双手颤动中猜测那人正在摇头，猝不及防那双手就松开了，接着一个毛绒绒的东西盖住了他的头，掩盖了所有的视线。
“我送你回去。”那人空下来的一只手自然地挽住他。
“回哪？”
“回你该去的地方。”
绮罗生懵懵懂懂。
“那我头上这是什么？”
“一个帽子。”那人答道，“喜欢的话送你。”
绮罗生想摘下来看看，却有些不敢轻举妄动，这里一切都透着诡异，最诡异的就是身旁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，也不知什么模样的陌生人了。奇怪的是，绮罗生并不畏惧他，也不排斥他，而是任由他带领着看不见的自己前进，仿佛可以把全身心托付给这个人。
然而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，不比独自一个人迷雾中彷徨摸索，他们两人兜兜转转，不多时就止住了脚步。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那人松开了手。
绮罗生心头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舍，他凭着感觉面朝那人:“我们还能再见吗？”
“只要你握起刀，我们还能再相遇。”
来不及深思，这句话刚落地，他的背后就受到一个无形的推力，整个人向未知的前方飞去。
而在他看不到的背后，一个银发高马尾的青年站在原地，手里拿着一个雪白的狗头帽子，久久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。
“咳！”
绮罗生猛得咳出一口血，睁开了眼。
“你醒了！”策梦侯拿着手帕擦拭他的嘴角。
“无我？”
“脑子也没坏。”策梦侯欣喜的样子分不出是自豪他的医术多一点，还是关心绮罗生多一点。
“这是哪儿？”绮罗生问道。
“月之画舫。”
绮罗生点点头，清明的记忆又因为现实的交织变得混沌迷茫起来。
“我似乎做了一个梦，方才还记得，突然又遗忘了。”
策梦侯一边为他把脉，一边回答:“也许是鬼门关走过，带了些前尘往事吧。”
“也许是吧。”
不知从何而起的惆怅由浓转淡，最后慢慢地散落在心底。